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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章 手工秋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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朱雀街的夜市向來繁榮,亥時已過一半,仍然有不少店家大敞店門。譬如那口碑極好的香凝樓,此時仍是賓客滿坐,濟濟一堂。

溫若言換下鳳冠霞披後便同赫連卿一起來了此處,選了間最角落的包廂用膳。

這家是她強烈推薦的食樓,說是這家的京糖蓮藕與漢味九九鴨堪稱一絕,連皇宮裏的禦廚也比不上。

赫連卿雖是進過食,但那宴席上多半都是周旋,無一刻能得出些空隙來,因此進食也只是草草吃了兩口。不過打仗之人偶爾嚼草根吃樹皮也是有的,他便也未曾感覺到餓。

現下同她一起坐在這廂房裏,聞著周圍四散飄來的食物香氣,他不免也覺得有些餓了,便由著她一邊喋喋不休地推薦,一邊指點江山似的點了五道大菜。

小半個時辰後,菜品陸陸續續地上了桌面,實物皆如她所說,具是色美味香的一等極品。

第一道菜,是她心心念念的九九鴨,用三十八種名貴中藥精心鹵制而成,挑選的是瘦肉率極高的草原櫻桃谷鴨。這道菜甫一上桌,濃郁的鹵香和藥香便迅速充斥了二人的嗅覺。

“你快嘗嘗,這道菜可是我最最最喜歡的。”她夾了一塊純瘦的肉放進他碗裏。

赫連卿吃了一口,肉質鮮嫩,辣卻不上火,的確回味無窮,於是他點點頭:“嗯,很好吃。”

“那當然了,全京城的美味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。”她得意洋洋地勾起唇角,揚起下頜,順帶沖他微挑眉稍,“往後你想吃什麽喝什麽,問我便好,你掏錢我請客。”

有人那神奇的耳朵又開始發揮作用,一句話下來只聽見了“往後”二字,他彎下眼角,溫聲回了句“好”。

接著後面幾道菜也陸續上了桌面,分別是京糖蓮藕、孔府一品鍋、銀耳素燴和玉帶蝦仁。

最後一道玉帶蝦仁上至兩人面前時,赫連卿的臉色微變了一瞬,卻又極其迅速地恢覆了神色,仿佛方才一切都是錯覺似的。

他一如前面幾道菜那般,溫若言夾給他,他毫無猶豫地吃下去品嘗,而後在她期待的眼神中說出評價,滿足她作為介紹人的成就感。

只是這一道卻和方才不同,溫若言滿心歡喜地品嘗著眼前的珍饈,順便給他普及一下這些菜品都是如何制成的,正說得起勁兒呢,眼神忽然瞥見一大片紅,嚇得手裏的蝦當場掉到了桌面上。

“你你你,你的脖子…”她雙目圓睜,驚恐萬狀地指著他脖頸處那片鮮紅的疹子。

聞言,他摸了一把,又看了一眼護腕掩蓋住的皮膚,神色極為淡定地道:“沒事,只是過敏而已。”

“什麽叫只是過敏啊?過敏嚴重了會死人的好嗎?!”她趕忙拿過手帕擦幹凈手,二話不說地便要牽著他去醫館。

“可是,你給我點的蝦我還沒吃完。”

溫若言瞧了一眼他碗中吃得極慢的蝦,立刻便明白了他的過敏源頭,又是無奈又是愧疚地道:“今兒就是老天爺給你點的蝦,你也別吃了。”

話畢,便不容置喙地帶著他去了附近的醫館。

大夫給他看過後,說幸好吃得不多,目前沒什麽大礙,回去之後熬一碗藥喝下去,明日這疹子便能退下去了。

看著長舒一口氣的溫若言,大夫順便調侃了一句:“這位郎君可真是幸福,您夫人自打進門起,那臉上的擔憂就沒消失過。唉,哪像我家那位啊…”

二人具是一楞,有人心中歡喜,也有人面露羞赧。

偏偏那大夫閑得慌似的,瞧了一眼她圓鼓鼓的肚子,又囑咐道:“這位夫人既然懷有身孕,便要千萬註意著些,那香凝樓裏許多菜孕婦都吃不得,可別因為一時貪嘴,使得你們夫妻二人生了嫌隙啊。”

說罷,自以為功德一件的大夫,對二人露出一個祝福的微笑,便轉身抓藥去了。

不就吃得飽一點嘛,哪裏像有了身孕?溫若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,十分幽怨地瞪了一旁抿嘴偷笑的赫連卿一眼。

哼,還大夫呢,以後再也不來這家看病了!

抓完了藥已值子時,她今日睡得少,這會兒又填飽了肚子,睡意自然而然地便湧了上來。兩人打道回府後,溫若言洗漱一番便直接睡下了,而赫連卿,則當真去了別的房間裏睡覺。

翌日,本該是新婦向公公婆婆敬茶的日子,但赫連卿的父母已故,早起的溫若言便閑了下來。

又因當朝大司馬娶親,她的皇帝舅舅特地給赫連卿允了幾日假,於是他們兩人便一起閑了下來。

她坐在院子裏看他晨練,如那大夫所說,昨日夜裏喝過藥後,今日那疹子果真已退了下去。

此刻他正在院子裏練習劍法,這是他每日清晨的習慣。

溫若言趴在石桌上百無聊賴地看著,不得不說,赫連卿不愧是習武之人,一招一式幹凈利落且尤其威風,怪不得赫連家在軍中低位如此崇高,幾十萬赫連鐵騎無不對赫連家忠心不二。

正想得走神,忽見他收了長劍,喘著粗氣將手扣上衣襟,而後極其自然地脫下了自己的上衣。

“啊!”她當場尖叫一聲,本能地捂住雙眼背過身去。

“抱歉。”赫連卿連忙將上衣穿好,解釋道:“我忘了你在。”

倒也真怪不得他,每日晨練時因清晨氣候微涼,故而他便習慣了只穿一件上衣。待身體流了汗開始發熱,他再把上衣脫下來繼續練。

方才也是練著練著,便忘了溫若言還在一旁,習慣性地脫了衣服。

眼下他倒沒什麽,可溫若言的耳朵卻紅得滴血,又因他是自己的夫君,也不能罵他登徒子,因而只能憤憤然瞪他一眼,轉身跑回了屋內。

不遠處在院門口守著的小玉和何穆兩人,望著院中的景象皆搖頭嘆氣,這一個木頭,一個單純,何時才能守得雲開見月明哦。

到了下晝時分,正在房裏捧著話本子,看得津津有味的溫若言,倏而聽見屋外傳來捶打的聲響。

她推開門望去,只見赫連卿正拿著一把錘子,站在何穆扶著的梯/子上,對院中央那顆槐樹樹枝敲敲打打。

“你在做什麽?”

聞言,他驀地轉過身來。她這才看清,原來他身前還有一根又長又粗的繩子,就掛在那樹枝上,而他的敲打,便是將那根繩子固定在樹枝上。

“我聽小玉說,你的院子裏有長平侯給你做的秋千,所以……”

溫若言斜睨著眸子,猝然看向身後的小玉,後者連忙將頭低得宛若一只鴕鳥似的。

哼,胳膊肘往外拐的丫頭,下次再也不分好吃的給你了!

她嘟了嘟唇,覆又看向赫連卿,囑咐道:“那你當心點別摔下來了,我可不想成親第二日就變成寡婦。”

“嗯,我知道了。”某人又轉過身去,唇角悄然勾起不易察覺的弧度,繼續對那樹枝敲敲打打著。

時間在無止盡的敲打聲中飛快流逝,直至日薄西山,暮色蒼茫,那秋千才終於成了形。

溫若言忐忑著心情坐上去,任赫連卿在身後輕輕推動,牙色的槐花因方才的動靜散落一地,被她輕飄飄的裙角帶著,在那青石地板上紛紛起舞。

天邊是燦爛綺麗的晚霞,院裏是恬靜愜意的夫妻,當真是得成比目何辭死,願作鴛鴦不羨仙。(註)

“你這秋千,做得還挺結實的嘛。”她淺淺笑道:“看不出來你還有匠人的手藝,倒是比我爹爹做得好。”

赫連卿端立在一旁,手上時不時緩沖一下秋千的速度,“跟長平侯,還是不能比的。”

她忽地停下來,側過身子仰頭與他對視,“你這個稱呼,明日可得改了。以免我爹爹聽見,肯定又覺得是我無理取鬧,非逼著你不許改口。”

經她這麽一提醒,他才想起來,明日便是新婚夫妻回門的日子。

若說不緊張,那定然是不可能的。見岳父岳母這種事,可比突襲伏擊時要緊張數倍。

這不,明日還沒到呢,他便已不自覺攥緊了拳頭,隨即低聲問道:“長平侯和長公主,可有什麽特別喜歡的東西?我今日好叫人買來。”

“不用,你上次送來的那些個兵器,正中我爹爹的喜好。至於我娘親嘛,她最喜歡的就是我,不如,你把我還給她?”

溫若言眉飛色舞地開著玩笑,並未註意他的沈默,側過身去繼續蕩自己的秋千。

良久,身後忽而傳來低沈的聲音。

“不能還。”

晚風遽然拂過,吹得那頭頂上的槐樹沙沙作響,她側眸轉視他,“你方才說什麽,我沒聽清楚。”

“……沒什麽。”赫連卿望了一眼暗下來的天邊,又道:“該用晚膳了,走吧。”

瞧著時辰是該用晚膳了,她起身拍了拍裙擺,不曾在意那句未聽真切的話,與他並肩踩著一地的槐花,一同離開了院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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